軒轅雅瑞是個妖軍娘，這倒不是個大事。游戲裏的性別從來都是浮雲，同服惡人的指揮還常年開著咩蘿號呢。

但軒轅雅瑞自己承認了，他曾經開著變聲器騙過人。

那是縱橫天下還是鄉下小服的時候的事了，劍純和天策，季嶼和軒轅雅瑞，兩個人共同建立了一個叫止戈的幫會，收徒納孫，將幫會發展了起來。

在老止戈的人的印象裏，軒轅雅瑞再熱愛PVP也是個女孩子，學業未完的年紀，有大把的時間揮霍在游戲之中，帶著人縱橫江湖，正如這個服務器的名字。直到她和幫主季嶼一前一後，毫無預兆地離開了。

而後軒轅雅瑞回歸，沒多久收到月照蒼穹的邀請，離開了止戈，加入了將，成為了一名戰場指揮，性別也忽然變成了男。

老朋友沒多少人還在這個江湖了，止戈的新人們也並不認識這個建幫立業的幫主夫人，只以為幫會走了一個老玩家。南宮亦飛幾個少數的老玩家知道真相，但在軒轅雅瑞的拜托下，沒有人說出來。

那時候他們都以為季嶼大概是不會回來了，可意外的是，那個已經被當成整個止戈的公用賬號的劍純，他真正的主人，居然突如其來地回到了大唐。

季嶼對軒轅雅瑞的糾纏，一開始就在兩個大幫的戰場上，這註定了軒轅雅瑞必須說點什麽。她想了想，隨口一說：“哎呀，都是老黃歷了，當年的黑歷史，用了個變聲器騙了個人……哎，看在我沒騙錢沒騙色的份兒上，別提了，別提了啊。”

將的玩家們對這個犀利的戰場指揮倒是很有好感，誰年輕的時候沒幹過幾件蠢事？軒轅雅瑞這麽一說，他們倒是都不計較了。

沒想到軒轅雅瑞在一場攻防上出了風頭，倒是讓人把她的“黑歷史”給翻了出來，高高掛在貼吧墻頭。

發帖人是個小號，任由人揣測半天也看不出那人游戲裏的真身。軒轅雅瑞甫一出名便被人從背後狠狠射了一支暗箭，但她根本不知道射箭的是誰。

其實軒轅雅瑞沒有上貼吧的習慣，只是在開游戲前登陸了自己的YY，忽然收到了來自愛徒媳婦唐雪瑤的留言：“師娘，你上818了……”

“臥槽！”軒轅雅瑞沒想到這件小事能鬧大到這樣的地步，胡亂瀏覽了兩頁，靜下心來，回覆唐雪瑤，並且在將的頻道也說了一樣的話：“貼吧的帖子大家都別回了，謝謝了，讓它沈下去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但看熱鬧的從來都不嫌事多，並不是誰想讓帖子沈就可以沈下去的。

那天是周一，紀小薇是在去貼吧看什麽時候開服的時候，看到這張帖子的。

她是少數知道真相的人之一，知道軒轅雅瑞其實就是個女孩子，看著不明真相的人跟著樓主恣意謾罵，不由得生起氣來。她想回覆什麽，打了半天，卻還是一點點刪掉了。

紀小薇打算先去找軒轅雅瑞，和唐雪瑤一樣的反應。

“師祖？”她敲。

“小薇你也看了那帖子了吧……”軒轅雅瑞此時根本沒時間登游戲了，YY裏的各種私聊讓她回覆起來手忙腳亂。

“嗯，那個，要不然告訴他們你本來就是女的吧？本來也沒什麽可瞞的……”紀小薇是這麽想的。

“別啦，乖徒孫，你要是為師祖好，就讓它沈貼好了。”軒轅雅瑞嘆息，她翻了翻後幾頁，有幾個常水帖吧的大號在不斷頂貼，隨便翻一下就可以看出來，他們都是弒的人。

軒轅雅瑞在心底裏想罵人，弒不就是輸了場攻防嘛，要不要這麽不要臉？

好吧，也怪自己有這麽大一個辮子，簡直是擺在那裏等他們抓。

“呃，好吧……”紀小薇這邊乖乖答應自己師祖，那邊卻怎麽想怎麽覺得憤慨。

正在這時，唐雪瑤私聊了紀小薇：“徒弟，你師祖那個帖子看了沒？”

“嗯。”

“啊啊，我好生氣！他們貼吧谷真輸不起啊，輸了就找這種事！你看那些頂貼的，都拿大號，生怕別人不知道是貼吧谷的人搗的鬼是吧？”唐雪瑤打來一連串的字。

不熟悉的時候炮姐不怎麽喜歡跟人說話來著，熟悉起來之後唐雪瑤卻是個很活潑的人，聊天的時候，紀小薇基本上跟不上她的打字速度。

“惡人發的帖？”紀小薇倒是沒註意到什麽，往後翻了翻，才發現已經有人開始指責這一點了。

又很快，在最新一頁，她看到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話。

回帖人叫做季嶼。

竟然就是止戈那個季嶼，已經離開止戈的他並沒有新的幫會，而是就這樣漂泊著，不停地糾纏在軒轅雅瑞四周。在這個時候，他竟然站了出來：“雅瑞是女孩，她現在才是用變聲器，我們當年見過面的。”

長長的一段話都在回顧曾經在止戈的日子，紀小薇這才知道原來自己那個豪放的師祖也曾經陷入過一段細膩的網戀。季嶼幾乎將自己全部的溫柔都風險給了軒轅雅瑞那一個人，這場纏綿悱惻的愛戀甚至都從線上發展到線下了，最終卻無疾而終。

軒轅雅瑞的離開是徹底的，當時的季嶼無論網上還是網下，都已經找不到那個人了。季嶼是抱著歉意回歸的，才會無論被如何對待，都要留在軒轅雅瑞身邊，當然，在這種時候，他絕對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軒轅雅瑞被無辜指責的。

但他卻沒有問過軒轅雅瑞為何回歸後會選擇男人的身份，他的維護簡單粗暴，卻沒有去過問軒轅雅瑞一句，她是不是願意被維護。

紀小薇看到他的回覆後楞住了，等她看完那一長段的內容，唐雪瑤已經發來了抱怨：“我去……前師爹怎麽這個時候又出來搗亂了！他簡直比貼吧谷還煩啊……”

“當年發生了什麽？”紀小薇問。

“我們都不知道，反正，這麽多年了，我只知道你師祖她就哭過那一次。”唐雪瑤說。

哭？師祖？

紀小薇很難把這兩個詞聯系到一起。

她甚至可以去想象花哥假發掉了會哭，但軒轅雅瑞是那麽強硬的一個女人，她每次遇見她，都會看到軍娘提著長槍與惡人對戰在一起。她狂熱地迷戀戰爭，情情愛愛似乎並不在軒轅雅瑞的人生詞典之中。但紀小薇忽然知道，原來曾經她也為誰感傷過。

將的YY裏，盡管軒轅雅瑞請求大家不要去回帖，但大家幾乎都在關註著帖子的發展。在看到季嶼的回帖後，有人疑惑地問：“軒轅……你還跟季嶼面基過？你要是開變聲器的話……”

“我靠，不會是偽娘吧！”

“偽娘求爆照啊！”

YY裏亂成一片，但私聊向軒轅雅瑞的話卻沒有再得到回覆。屏幕外，軒轅雅瑞將界面停留在登陸上，面無表情地看著游戲中的那個軍娘。

她身著南皇，英姿颯爽，手提鋼槍，腰板是站得那麽直，寧折不彎的模樣。她在想，許久許久以前，自己為什麽會加入天策這麽門派呢？

不知道是軒轅雅瑞選擇了天策，還是她天生就該屬於天策。她有天策獨有的倔強，不肯妥協，不會認輸。哪怕她的性格稍微變一點，也許與季嶼的故事，早就該改一個結局了。

她登陸自己的貼吧賬號，用了半天才想起被遺忘的密碼，然後在季嶼的回帖下回覆：“我是雅瑞，當年的事，誰也沒必要對誰說對不起了，都過去了。”

然後，她點擊了刪除角色。

哪怕是幾年前決定離開這個游戲她也沒有刪除角色，這一天她卻忽然什麽都放下了。她將角色刪除中的截圖貼在貼吧上，引來許多回覆，但她卻沒有看那些回覆，又退出了貼吧，關閉YY，再度離開這個世界。

這一次，是真的再見了。

紀小薇又刷新了兩下，看到帶圖的新回帖，才發現軒轅雅瑞居然刪號了。

軒轅雅瑞回覆季嶼的話湮沒在眾多樓中樓裏，紀小薇沒有看見，還是唐雪瑤截圖給她看的：“……我覺得我有必要打電話聯系你師父，讓他去勸勸你師祖……”唐雪瑤說。

紀小薇茫然，師祖要走了？

軒轅雅瑞的YY號早就下了，游戲裏的ID今天也一直沒有亮起，紀小薇忽然發現，她與自己的師祖失去了聯系。正如那天她忽然出現在她面前，又一陣風一樣地離開了。

紀小薇的私聊忽然響了一聲，原來是幫裏的成員：“副幫主跪求開神行啊！”

“啊？哦哦！馬上，等我！”紀小薇這才發現，自己楞楞地在成都站了好久，幫會這周的15分鐘神行還沒有點。

她飛回幫會領地，坐在點天工樹的NPC前的桌子上，點好神行之後，又楞住了，直到花哥假發掉了上線。

顯然也關註著818的花哥假發掉了立刻跳到紀小薇在的小房間問：“你師祖刪號了？別這樣啊！我昨天剛承認他是我的偶像！——話說他究竟是男的女的？”

紀小薇嘆氣，知道現在再隱瞞那個秘密也沒有用了：“女的。”

花哥假發掉了興奮起來：“我去！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活的女攻防指揮啊！這是好事啊，保證一大群漢子為了圍觀霸氣軍娘指揮也投靠我大浩氣……她怎麽就刪號了呢？你去勸勸啊！”

“……我聯系不到她。”紀小薇訥訥，先下只能指望南宮亦飛了，只有他那裏有軒轅雅瑞的手機號，還是為了防止她再度忽然消失，死纏爛打要來的。

南宮亦飛帶來的卻是壞消息：“師父她說她覺得，沒有遺憾了，這一次是真的離開，不是上次那樣被氣走的，讓大家別再找她了，有緣分的話，在別的游戲裏會遇見的。”

紀小薇趴在桌子上，別的游戲？還會是這一片大唐山河嗎？如果真相遇了，她還會認出那個英氣的女俠嗎？還是僅僅是擦肩而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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